【瘸腿的馬】小川未明

作品︰瘸腿的馬
作者︰小川未明
翻譯︰小說熊（日本小說翻譯室）
原文︰青空文庫【びっこのお馬】

二郎這天站在屋外，看見一匹背負著沉重貨物的瘸馬被人拖在路上走。

二郎看到這匹馬，覺得牠很可憐。心想這樣走路一定很吃力。其他強壯的馬匹都闊步前行時，瘸馬卻為了不輸給大家而大汗淋漓地在後面拼命追趕。儘管這樣，牠還是無法趕上大家的步伐。

「你這瘸足的傢伙，還不趕快給我走……。」拖著那匹馬的馬伕狠狠地拍打馬匹的屁股。

二郎茫茫然地站著目送他們離去。沒多久，他們已經走在遠方的路上。這時二郎剛剛滿六歲。

二郎回家後，向哥哥和姊姊說了關於那匹可憐瘸馬在路上的情境。但因為哥哥和姊姊都沒有親眼看見，所以他們只是說了句：「二郎，這怎麼可能 ……。」然後笑起來。

二郎很想讓哥哥和姊姊清楚知道自己看見的、關於那可憐的馬匹的事情，說話時焦急得張口結舌，但哥哥和姊姊卻始終不信他。

「你們明天晚上到外面看吧，一定可以見到那匹馬經過的。」二郎跟哥哥和姊姊說。

「噢，那麼當牠走過時，你回來通知我們吧。」哥哥和姊姊這樣回答。

第二天晚上，當朋友在屋外玩捉迷藏和陀螺時，二郎並沒有跟大夥兒在一起，卻獨自呆呆地站在路上，望著路過的馬匹和車輛，心想不知昨天的瘸馬會否再次走過。

在二郎面前走過的馬匹和車輛揚起了黃色的砂塵。砂塵在馬匹和車輛離開後瀰漫在空氣之中。昨天那匹瘸馬最終也沒有再次走過。

「二郎，瘸馬有沒有經過？」二郎回家後，哥哥和姊姊問道。二郎沒精打釆地搖搖頭。懷著童心的他心想即使今天瘸馬沒走在這條路上，也定必走在另一條路之上。想到瘸馬被人欺負，二郎不禁傷心得兩眼都含滿淚水。

二郎書卓的抽屜中，放有顏色紙和剪刀。二郎把它們拿出來，剪成一只青色的瘸馬。他覺得紙馬的模樣跟當時見到的瘸馬很相像。

他花了一些功夫把馬兒站在書卓上，望了一會便開始產生各種瑕想。

「可憐的馬兒今天看來也是同樣地走在另一條路上。」二郎凝視紙造的青馬時這樣想。雖然當時他看見的馬並不是青色，但當他望著紙造的青馬時，腦海中的馬兒在不知不覺間也變成了青色。

春天是木瓜開花的季節。哥哥帶來一棵木瓜樹。樹上盛開著猶如楓紅的花朵。哥哥把花盆放在庭園的石頭上，一早一晚細心地灌溉。

某天晚上，貓兒在庭園𥚃打架。第二天早上，打開門一看，發現木瓜樹的一棵樹枝被弄斷。大概是貓兒打架時在混亂中弄斷，所以樹旁都散落了很多白色的毛。看見這狀況，驚訝的不單是哥哥，就連姊姊和二郎都感到非常驚訝。而當中最傷心的就是哥哥。「要怎樣才能把它變回原先的模樣？」哥哥怒視著貓兒說。

這時叔叔剛巧也在。他走到悲傷的哥哥身邊說：

「其實不用傷心。只要在雨天時把它放到外邊淋雨，折斷的位置很快便會長出新芽來。」

哥哥聽了很高興。在某個雨天，哥哥把花盆拿到外邊淋雨。二郎在一旁靜靜看著哥哥所做的事，心想如果淋雨能讓折斷的樹枝重新長芽，那麼只要讓瘸馬淋淋雨，腿也一定能夠變長起來。

二郎把紙做的青馬拿給姊姊。「姊姊，求求你把這只馬放在二樓的屋簷上。」二郎這麼說。

「二郎，幹嗎要這樣做？」姊姊感到很奇怪。「你不用管咯，只要放出去就可以。」矮小的二郎無法把它放出窗外，於是拜託姊姊。

「快下雨了。這樣馬兒就要被弄濕。」姊姊這麼說。「馬兒給淋雨後，腿不是就會變長的嗎？」二郎說。姊姊和聽到這說話的哥哥和家人都笑起來。

「對，對，會變長的。」姊姊笑著說。二郎以為木瓜樹可以再長新芽，馬兒的腿也應該可以變長。大家心想若果否定這想法，對二郎來說實在太殘忍了。

「好吧，我幫你放出去吧。」姊姊說罷就把二郎的瘸馬放在二樓的屋簷上。

這時，雨開始下起來。雨打在庭園裡木瓜樹的花朵上，紅色的花瓣被打落在地上。同時，雨水也打在屋簷上紙造的青馬身上。不一會，紙馬已經完全濕透。

雨一整晚下過不停。黎明時，二郎一起床便走出庭園看木瓜樹有沒有長出新芽。不過那裡只是變白，跟昨天沒有兩樣。

「哥哥的木瓜樹還沒有長出新芽，不知馬兒的腿又有沒有變長？」二郎心想。

二郎走上二樓，站在窗邊。但因為個子小，所以看不到屋簷。「姊姊，馬的腿怎麼了？讓我看看吧。」二郎求姊姊抱起自己，好讓自己看清楚。

姊姊來到窗邊往外看。發現青馬被雨打濕後，紙上青色的顏料已經完全褪下，留下一副不堪的模樣。姊姊不想二郎看見，於是對二郎說：「二郎，馬兒淋濕了正在睡覺。牠的腿變長了。」

「讓我看看……。」二郎蹦蹦跳地求姊姊。「不，還是不要看比較好。馬兒說過不想讓人看。」姊姊說道。

二郎決定暫時忍耐。下午停雨後，露出一片蔚藍的天空。微風輕輕吹拂青綠的葉面，是一片令人心情舒暢的景緻。

「姊姊快讓我看看我的馬兒。」二郎再次求姊姊。姊姊走上二樓，二郎也跟上來。姊姊望出窗外時，馬兒已經乾了，被風吹到屋簷另一邊的水管那裡。

「姊姊，怎麼了？」姊姊不忍把實情告訴弟弟。「二郎，馬兒的腿已經好了，精神奕奕地跑到別處去。」姊姊這樣回答。

二郎想著那匹比大家跑得慢，汗水淋漓的瘸馬。同時又想著一匹健康的馬正在奔跑的姿態。

二郎知道瘸馬的腿已經變長，精神奕奕地跑到別處去，所以很高興。

馬的腿被雨水治好，然後跑到別處去。二郎真心地相信。

（這個可憐的少年當他長大後，應該還是會知道真相。）　

這是個月色皎潔的晚上。二郎站在田野中開著純白花朵的杏樹之下，清楚看見一匹青色的馬在月光下走在遠方的路上。當他跟姊姊說時，姊姊沒有笑，卻哭起來。

全篇完

日本小說翻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