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二) 芥川龍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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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中(一)


以下是「竹林中」的第二部分翻譯,希望大家喜歡。


作品︰ 竹林中(二)
作者︰ 芥川龍之介
翻譯︰ 小說熊 (日本小說翻譯室)
原文︰ 青空文庫【藪の中】


多襄丸的招認供詞

殺死那男人的就是我,但我沒有殺掉那女人。你問她現在去了哪裡?那個我就不知道了。啊!你先等等。無論你怎樣審問,不知的事情我是無法招認的。況且事已至此,我也不打算怯懦隱瞞。

我在正午過後遇見那對夫婦。那時一陣風把女人的面紗吹起,在僅僅一瞬間我瞥見她的容貌。可能因為這緣故,在我眼中她就如一尊菩薩。當時我下定決心,即使殺掉那男人,也要把女人搶過來。

怎麼?殺人也不是你們所想般大不了。要把女人搶到手,就要把男人殺掉。只是我殺人是用腰間大刀,而你們卻不用刀,只用權力金錢來殺人,有時只說些假仁假義的話就置人於死地。儘管實際上還是活生生沒有淌血…… 其實卻早已跟被殺無異。是你們還是我比較罪業深重?我看只有上天才知曉。(發出嘲諷的冷笑聲)

不過,假若不用殺掉男人就能搶女人到手,這也是件不錯的事情。不,其實當時我已經決定盡量不要殺掉男人而把女人搶到手。但在山科大路之上,根本不可能辦到。於是我花了些工夫把他們夫婦二人引到山裡去。

這也不是甚麼難辦的事情。跟那對夫婦成為同路夥伴後,我跟男人說:「我在對面山頭發現了一個古墳,裡面藏著大量銅鏡和大刀。我靜靜把它們埋在山後竹林。如果遇上買家,賣得便宜一點也可以。」男人對我的話漸漸心動。…… 然後怎樣?你不覺得慾望很可怕嗎?不到半個時辰,那對夫婦已經把馬頭一轉,跟我一起向山路進發。

當我們來到竹林前面,我跟他們說:「寶物埋在竹林內,你們來看看吧。」男人被慾望所操控,當然沒有異議。女人卻沒有下馬,只說自己在竹林外等候。望見茂密竹林,女人這樣想也不無道理。老實說,這也正中我的下懷。因此我們留下女人,一起走進竹林裡。

開始的路盡是密密麻麻的竹樹。走了大約半町以後,卻來到一處略為開闊、生長了若干杉樹的叢林。…… 要完成我的計劃,沒有比這裡更合適的地方。「寶物就埋在杉樹下。」我一邊撥開擋路竹樹,一邊裝模作樣地說著謊話。男人聽我這麼說,就拼命向竹林背後隱約可見的枯杉方向前進。裡邊的竹樹長得較外邊稀疏,同時還生長了數株杉樹。……他走進去以後,我就立刻發爛把他壓倒地上。那男人身懷大刀,應該氣力不少。但被我如此突襲,也還是無法招架。我隨即把他綑綁在一株杉樹下。你問繩子何來?我們當大盗的,不知何時需要爬越高牆,所以經常把繩子纏在腰間,以備不時之需。為了不讓他叫喊,我把竹葉塞滿他口中。這樣就不會再惹上麻煩。

我收拾完男人以後,就回到女人身邊跟她說男人似乎得了急病,要她去見他。不由分說,女人當然中計。女人還沒有戴上輕紗帽子就被我牽著手走進竹林深處。當她到達時,發現男人被綁在杉樹下,…… 女人見這狀況,不知甚麼時候,從懷裡拔出一把小刀。直到現在,我也未曾遇過如此剛烈的女人。假若當時稍一猶豫,恐怕肚子就要被她一刀戮穿。雖說避過一刀,但在女人拚命戮過來的情況下,也是有可能給她刺傷的。儘管如此,我好歹也是多襄丸,左閃右避,沒有拔出大刀就把她的小刀打落地上。無論多剛烈的女性,沒有武器在手也只好認命。最終我如願以償,沒有殺掉男人就得到這女人。

即使不取下那男人性命其實也沒關係,…… 對,事實上我也沒打算殺掉男人。我沒有理會伏在地上啕哭的女人,正當準備離開竹林時,女人突然像發瘋般抓緊我肩膀。我聽到她斷斷續續地叫:「不是你死,就是我丈夫要死。被兩個男人看見我被如此羞辱,實在是比死更難受。不,你們兩人當中誰活下來,我就跟誰。」那時候,我突然生起殺掉那男人的衝動。(陰沉中帶興奮)

事情說到這裡,你一定認為我比你們更加殘酷不仁。這都不過是因為你沒見過那女人的容貌吧,尤其是沒有見到她那在一瞬間猶如燃燒的眼神。當我和女人四目交投時,我決定就算天打雷劈,也要娶她為妻。…… 我的腦海中,其實只有這個念頭。並不是你們所想的卑劣淫慾。假若只是為了單純滿足慾望,我必定會把女人踢倒地上然後逃走。男人的鮮血亦不會濺在我大刀之上。在那陰暗竹林中,在我凝視女人容貌的瞬間,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假若不殺掉那男人,我是絕不離開的。

但即使要殺掉男人,我也不會用卑鄙的方法。我解開綑綁男人的繩子,並且說跟他決鬥。(杉樹下的繩子是我當時忘記拿走的。)男人面色一沉,拔出大刀。二話不說就憤怒地飛撲過來。…… 決鬥的結果當然不用說。我在第二十三個回合,一刀貫穿他的胸膛。是在第二十三個回合 …… 請不要忘記這一點。直至今天,我對他仍然心存敬佩,能和我大戰二十回合的人,天下就只有這男人。(暢快地微笑)

在男人倒下的同時,我丟下染血的大刀,回頭望向女人。怎料 …… 女人已經不見蹤影。我在杉樹叢間尋找女人身影。但竹樹落葉卻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靜心細聽,聽到的只有男人死前掙扎的聲音。難不成,女人在我們決鬥時就逃出竹林外求救?…… 當我想到這裡,心想這可是非同小可,於是立即拿去大刀弓箭,沿著來路逃走。在路上遇到女人的馬匹在靜靜吃草。之後的事情你們也清楚吧,我就不再多說了。至於那把大刀,在上京前已經賣掉了。 …… 我的供詞只有這些。反正某天這顆頭顱都要掛在椿樹之上,你就把我處死吧。(一臉傲慢)


第二部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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