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櫻與魔笛】(一) 太宰治


以下是「葉櫻與魔笛」的第一部分,希望大家喜歡。

(全篇作品4049字,閱讀時間約16分鐘。)


作品︰ 葉櫻與魔笛 (一)
作者︰ 太宰治
翻譯︰ 小說熊 (日本小說翻譯室)
原文︰ 青空文庫【葉桜と魔笛】


每年櫻花落下,樹上都會長出和現在一樣的新芽。每到這時,我總會想起這段往事。 — — — 老奶奶開始訴說她的故事。

三十五年前,我的父親仍然在世。雖說還算是一個家,但那時母親已經離世七年。她離世時我才十三歲。家裡只剩下父親、妹妹和我。 父親在我十八歲、妹妹十六歲那年搬到島根縣日本海沿岸、人口約二萬多的城下町擔任中學校長。因為找不到合適居所,我們向遠離城下町、靠近山邊的偏僻寺廟租住了建於一旁的獨立小屋和兩個房間。我們住在那裡直到第六年父親調任松江某中學。

我在二十四歲那年的秋天結婚,那已經是搬到松江以後的事情。以當時的標準,算是相當遲婚。因為母親早逝,父親又有著不懂世情、冥頑不靈的學者脾氣,所以我要是搬走,家中大小事情肯定要弄得一團糟。於是儘管談過好幾次婚事,我卻始終沒能下定出嫁的決心。假如妹妹仍然健在,我還可以安心出嫁,但跟我不一樣,長髮披肩、樣貌標緻可愛的妹妹卻是體弱多病,在父親到城下町赴任的第二年春天就已經去世,當時我二十歲,妹妹十八歲。故事就發生在這個時候。

從很久以前開始,妹妹的身體已經不好。她患了腎結核這個大病。發現時聽說兩邊的腎已經損壞不堪,醫生向父親斷言妹妹的病是治不好的,最多只能多活一百天。就這樣,我們過了一個月,兩個月,一百天的限期快將臨近,但我們依然束手無策,無言地看著時光流逝。

全不知情的妹妹總是精神飽滿。雖然整天臥在床上,卻開懷地唱歌說笑或跟我撒嬌。每當我想到妹妹多活三四十天就要死去,我都像千針刺心般傷痛不已和情緒失控。那時是三月?四月?還是五月?對,那天是五月中旬。我永遠無法忘記這一天。

這天,整片原野和山林都是一片新綠,溫暖得叫人想脫掉衣服。耀眼的新綠刺痛我雙眼,我獨自一人在思考,單手輕插在腰間,在田野路上低頭走著。腦裡盡是想著叫人傷痛的事,快要窒息的我痛苦地踉蹌前行。

「噹!噹!」春天的泥土不停傳來隆隆響聲。就像從十方世界傳來一樣,雖然微弱卻是驚人寬廣。寬廣得像在地獄深處敲響巨大太鼓一樣。我完全搞不清這可怕的聲音到底是甚麼,心想自己是否已經發瘋了。我呆呆站在那裡一動也沒動,突然「哇!」的大叫了一聲,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啕哭。

在那以後,我才得知那來歷不明的可怕聲音原來是來自「對馬海峽海戰」的軍艦大砲聲。當時正是東鄉提督 一聲令下要把俄國波羅的海艦隊一舉擊滅的時刻。剛好今年的海軍紀念日也差不多要到。雖然在海邊城下町的人也聽到隆隆的大砲聲,但他們並不感到徬徨。我不知此事,心裡只想著妹妹的事弄得我神志失常,以為聲音是來自不祥地獄的太鼓聲,於是一直在草原上垂頭哭泣。直至日落才站起來,猶如活死人般呆呆走回寺廟旁的家。


第一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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