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二)| 芥川龍之介
(如果這是你首次進入這網誌,請從故事的第一部分開始讀。)
作品︰ 鼻子 ﹙二﹚
作者︰ 芥川龍之介
翻譯︰ 小說熊(日本小說翻譯室)
原文︰ 青空文庫【鼻】
某年秋天,一位為內供辦事的弟子前往京城,從一位相熟的醫師學到縮短長鼻的方法。這位醫師來自中國,當時是長樂寺的僧人。
內供一如以往,裝作對鼻子毫不在意,刻意不急於嘗試這方法。與此同時,他每次用餐時,都總會輕描淡寫地跟弟子說:「總是麻煩你,實在過意不去」。話雖如此,他其實在等待弟子主動勸他一試。弟子自然心知肚明,他沒有因為內供這樣做而反感,反倒被他的心意所打動。結果,正如內供所願,弟子開口勸說他接受治療,而他亦接受了弟子的勸說。
這個療法非常簡單,就是將鼻子浸入熱水中,然後讓人踩在鼻子上。
熱水是每天在寺裡澡堂所煮的。弟子從澡堂把燙手的熱水舀進提壺,再把提壺拿到內供那裡去。然而,假若直接讓內供把鼻子浸入壺中,恐怕臉部會被蒸氣燙傷,於是弟子拿來一個托盤,中央打個洞,蓋在提壺上,再讓內供把鼻子伸入洞中。如此一來,鼻子可以浸在熱水中,但臉部卻不會被蒸氣燙傷。過了一會兒,弟子說道:「應該已經煮得差不多。」
內供苦笑一下。若果單是聽到這句話,恐怕誰也不知是在說鼻子。鼻子浸在熱水裡,感覺就像被蚤子叮咬,癢得難受。
內供從托盤的洞口中抽出鼻子來,弟子便用腳大力踩在冒出蒸氣的鼻子上。內供躺在地上,將鼻子貼在地板,看著弟子用腳在他眼前上下起落。弟子露出一副不忍心的表情,低頭看著內供的禿頭,然後問道:「痛不痛?醫生說至少得踩一會。不過,真的不痛嗎?」
內供搖了搖頭,試圖表達「不痛」。然而,由於鼻子被壓住,他的脖子無法轉動,只能望著弟子腳上皸裂的腳皮,帶著不悅的語氣回答:「不痛。」
其實,痕癢的鼻子被踩,與其說疼痛,反而感到幾分暢快。
踩了一會兒,鼻子漸漸冒出像粟米粒般的東西,形狀猶如拔光羽毛的小鳥被烤過一樣。弟子見狀停下腳步,自言自語地說:「應該用鉗子拔它們出來。」
內供不滿地鼓起兩頰,無語地交由弟子處理。當然,他並非不理解弟子的好意,然而鼻子被當成物件擺弄,總讓他感到有點不快。內供臉上的神情,就像對操刀醫生缺乏信任的病人一樣,不情願地看著弟子拿著鉗子,從自己的鼻孔夾出一條條油脂狀的東西。這些東西,像羽毛的根部,長約四分。
過了一會兒,弟子似乎鬆了一口氣,說道:「再煮一次就好了。」
內供皺著眉,露出一臉不悅,但最終還是聽從弟子的話。
鼻子煮過第二次以後,內供再次取出鼻子。一看之下,果然比之前短得多,與普通鈎鼻經已沒有太大分別。內供一邊輕撫變短的鼻子,一邊難為情地偷望弟子遞過來的鏡子。
曾經垂到下巴的長鼻,竟然不可思議地縮短了許多,只是僅僅垂到上唇之上,沒精打采地苟延殘喘。鼻上殘留幾道紅痕,想必是被踩所致。從此以後,大概再也沒有人嘲笑他了。鏡中的內供望著自己,滿足地眨了眨眼。
然而,他心中依然不安,擔憂鼻子在明天會再次伸長。於是,無論誦經或用膳,他都忍不住伸手輕摸鼻尖。鼻子依然乖乖地留在唇的上方,並未像以前那樣垂下來。第二天清晨,內供一睜開眼,首先便摸了摸鼻子。它依舊短小,讓他感到一份久違的輕鬆,彷彿是多年來抄寫《法華經》所積累的功德,使他的內心變得很輕鬆。
第二部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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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一)
鼻(二)
鼻(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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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青空文庫【鼻】
某年秋天,一位為內供辦事的弟子前往京城,從一位相熟的醫師學到縮短長鼻的方法。這位醫師來自中國,當時是長樂寺的僧人。
內供一如以往,裝作對鼻子毫不在意,刻意不急於嘗試這方法。與此同時,他每次用餐時,都總會輕描淡寫地跟弟子說:「總是麻煩你,實在過意不去」。話雖如此,他其實在等待弟子主動勸他一試。弟子自然心知肚明,他沒有因為內供這樣做而反感,反倒被他的心意所打動。結果,正如內供所願,弟子開口勸說他接受治療,而他亦接受了弟子的勸說。
這個療法非常簡單,就是將鼻子浸入熱水中,然後讓人踩在鼻子上。
熱水是每天在寺裡澡堂所煮的。弟子從澡堂把燙手的熱水舀進提壺,再把提壺拿到內供那裡去。然而,假若直接讓內供把鼻子浸入壺中,恐怕臉部會被蒸氣燙傷,於是弟子拿來一個托盤,中央打個洞,蓋在提壺上,再讓內供把鼻子伸入洞中。如此一來,鼻子可以浸在熱水中,但臉部卻不會被蒸氣燙傷。過了一會兒,弟子說道:「應該已經煮得差不多。」
內供苦笑一下。若果單是聽到這句話,恐怕誰也不知是在說鼻子。鼻子浸在熱水裡,感覺就像被蚤子叮咬,癢得難受。
內供從托盤的洞口中抽出鼻子來,弟子便用腳大力踩在冒出蒸氣的鼻子上。內供躺在地上,將鼻子貼在地板,看著弟子用腳在他眼前上下起落。弟子露出一副不忍心的表情,低頭看著內供的禿頭,然後問道:「痛不痛?醫生說至少得踩一會。不過,真的不痛嗎?」
內供搖了搖頭,試圖表達「不痛」。然而,由於鼻子被壓住,他的脖子無法轉動,只能望著弟子腳上皸裂的腳皮,帶著不悅的語氣回答:「不痛。」
其實,痕癢的鼻子被踩,與其說疼痛,反而感到幾分暢快。
踩了一會兒,鼻子漸漸冒出像粟米粒般的東西,形狀猶如拔光羽毛的小鳥被烤過一樣。弟子見狀停下腳步,自言自語地說:「應該用鉗子拔它們出來。」
內供不滿地鼓起兩頰,無語地交由弟子處理。當然,他並非不理解弟子的好意,然而鼻子被當成物件擺弄,總讓他感到有點不快。內供臉上的神情,就像對操刀醫生缺乏信任的病人一樣,不情願地看著弟子拿著鉗子,從自己的鼻孔夾出一條條油脂狀的東西。這些東西,像羽毛的根部,長約四分。
過了一會兒,弟子似乎鬆了一口氣,說道:「再煮一次就好了。」
內供皺著眉,露出一臉不悅,但最終還是聽從弟子的話。
鼻子煮過第二次以後,內供再次取出鼻子。一看之下,果然比之前短得多,與普通鈎鼻經已沒有太大分別。內供一邊輕撫變短的鼻子,一邊難為情地偷望弟子遞過來的鏡子。
曾經垂到下巴的長鼻,竟然不可思議地縮短了許多,只是僅僅垂到上唇之上,沒精打采地苟延殘喘。鼻上殘留幾道紅痕,想必是被踩所致。從此以後,大概再也沒有人嘲笑他了。鏡中的內供望著自己,滿足地眨了眨眼。
然而,他心中依然不安,擔憂鼻子在明天會再次伸長。於是,無論誦經或用膳,他都忍不住伸手輕摸鼻尖。鼻子依然乖乖地留在唇的上方,並未像以前那樣垂下來。第二天清晨,內供一睜開眼,首先便摸了摸鼻子。它依舊短小,讓他感到一份久違的輕鬆,彷彿是多年來抄寫《法華經》所積累的功德,使他的內心變得很輕鬆。
第二部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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