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煤油燈】（四） 新美南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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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 爺爺的煤油燈 （四）
作者︰ 新美南吉
翻譯︰ 小說熊 （日本小說翻譯室）
原文︰ 青空文庫【おじいさんのランプ】
如今，巳之助已經是壯年，家中也有兩個孩子。他時常想：「離真正出人頭地雖說還有一段距離，但好歹也算是自立了。」每每想到這裡，他都從心底湧起一份自豪。
某日，巳之助為了採購燈芯來到大野，途中看見五六名工人正在路邊挖坑，豎起一根根粗大高聳的柱子。柱子上方伸出兩根宛如手臂般的橫木，橫木上擱著幾個模樣奇特、看起來像是白瓷不倒翁的東西。巳之助心想：「在路邊豎起這種古怪東西，究竟是做什麼用的？」他繼續往前走，不久又在道旁看見另一根同樣的高柱，一隻麻雀正停在上頭的橫木上鳴叫。
這些奇特的高柱沿著道路排列，每隔約五十公尺便豎立一根。
巳之助忍不住向一位正在陽光下晾曬烏龍麵的麵店老闆問起來。對方回答說：「聽說是要拉電線，拉好以後就能用電燈，說以後都不用點煤油燈了。」
巳之助聽了似懂非懂，對那所謂「電燈」一詞完全沒有概念。雖說聽起來像是要取代煤油燈的東西，但若只是用來照明，屋裡點就行，為何要大費周章，在路邊豎起一根根柱子呢？他感到非常疑惑。
大約一個月以後，巳之助再次來到大野，只見那些先前豎立在路旁的高柱上，已經架起了幾條黑色的線纜。線纜纏繞著柱頂橫木上的白瓷不倒翁，然後再繞到下一根柱子上的不倒翁，如此一直延伸下去。
仔細一看，可以發現有些柱子上的黑色線纜在不倒翁頭部的位置一分成二，其中一端連接往民居的屋簷下。
「哼哼，這算什麼電燈呀？還以為會發光，結果根本就跟繩子一樣，只能讓麻雀和燕子在上面歇息罷了。」巳之助一邊嘲笑著電燈這回事，一邊走進他相熟的甘酒酒舖。
從前總是吊在酒舖正中央飯桌上方的大煤油燈，如今竟被收起來，擱在牆角。取而代之，是一盞沒裝油箱的小燈，靠著一條粗線從天花板吊下，模樣十分古怪。
「喂，這吊著的是什麼怪東西？原先那盞油燈難不成壞了嗎？」巳之助問道。酒舖老闆答道：「這是最近拉來的電燈。既不用擔心它失火，又明亮省事，不用火柴就能點亮，真的挺方便。」
「哼！掛這種怪東西在店裡，恐怕客人也不想再來光顧了。」巳之助不以為然地說。
酒舖老闆這才想起眼前這人是賣煤油燈的，也就不再多談電燈的好處。
「喂，老闆呀，你看看天花板呀！那裡被油燈長年燻得黑漆漆，也只有油燈才跟那兒相襯。如今說電燈方便，就把它拆下來，丟到牆角，這油燈也太可憐了。」
巳之助為油燈抱打不平，不願承認電燈的好處。
然而沒過多久，天就黑了。酒舖忽然亮得像白天一樣，明明沒人擦火柴，卻在一瞬間燈火通明，讓巳之助驚訝得不禁四處張望。
「巳之助，這就是電燈呀。」
巳之助咬緊牙關，盯著那盞電燈看了好一會。神情就像在瞪視仇人一樣。盯著盯著，眼睛都疼痛起來。
「巳之助，請容我說句不中聽的話。油燈是怎樣也敵不過電燈的。你出去街上看看就明白。」
巳之助一言不發，打開店門往外四顧。只見家家戶戶都亮著跟酒舖相同的電燈，燈光甚至從屋內映照到街上。習慣了昏暗油燈的他，此刻覺到電燈的耀眼讓他睜不開眼睛。他滿懷不甘，喘著氣，凝視著眼前的情景。
巳之助心裡想：「看來，這是油燈的強敵了。」過去，他還經常將「文明開化」掛在嘴邊，但如今面對比油燈更「文明開化」的照明工具，他卻無法接受。即使是聰明人，在失去飯碗的威脅下，也會喪失正確的判斷力。
自那天起，巳之助心中便開始暗自擔憂，電燈會否也被引進村裡。若是村裡也裝上電燈，村民們會不會也像酒舖老闆一樣，把油燈棄到牆角，或是收進倉庫裡。那樣的話，自己的油燈生意不就完了嗎？
不過，讓巳之助稍感安心的是，當初光是把煤油燈引進村裡，就已經費了好一番功夫，更別說這什麼「電燈」的新玩意兒了。村民想必對它心生畏懼，不會輕易讓它引進村裡。
然而沒過多久，他聽到了這個消息。「這回的村民大會，大家便要表決是否把電燈引進村裡。」這消息如同當頭棒喝，已之助心想強敵果然來勢洶洶。
巳之助再也忍不住，開始在村裡散播反對電燈的言論。
「那電燈啊，是從深山裡拉線而來的。到了晚上，狐狸和狸貓便會沿著那條長線跑下山來，破壞我們的田地。」
這種荒唐的話，巳之助竟可以面不改容地說出口，為的就是守住自己熟識的本業。雖然說出這些話讓他感到慚愧，但他卻還是忍不住要說出來。
當他得知村民大會決定在岩滑新田一帶引進電燈時，那刻的衝擊，就像被人在腦門狠狠敲了一下一樣。巳之助心想：「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敲打，恐怕這腦袋很快便要壞掉了。」
結果也如他所料，他的腦袋彷彿真的壞掉了。村民大會結束後的三天裡，他整天躲在被窩裡。這刻的已之助，精神狀態真的有些不對勁。
巳之助想要找個出氣對象，最後便把矛頭指向主持村民大會的村長。他費盡心思想要把責任歸咎於村長頭上。哪怕是頭腦再精明的人，一旦生計受威脅，也難免失去理智，變得無理取鬧。
第四部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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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煤油燈（二）
爺爺的煤油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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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煤油燈（五）
爺爺的煤油燈（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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