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收據】(六)完 江戶川亂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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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收據(一)
以下是故事的結局部份。希望大家喜歡這故事,也喜歡上江戶川亂步。
作品︰ 一張收據(六)完
作者︰ 江戶川亂步
翻譯︰ 小說熊 (日本小說翻譯室)
原文︰ 青空文庫【一枚の切符】
就如前面所說,一切要從PL公司的收據說起。收據應該是事件發生前一天,大概深夜時份從一輛急行列車上掉下的。但為甚麼它會給一塊五六貫錢重的石頭壓住?這是引起我注意的第一個地方。亦只可能推斷為在之前的晚上,當這張PL公司的收據從途經的列車掉下以後,有人把石頭搬到它上面。 ― ― 從石頭的位置推斷,它不可能是從鐵路上某輛運載石頭途經的無蓋貨卡上掉下的。 ― ― 那麼石頭是從哪裡來?因為重量不輕,所以應該不是來自很遠的地方。從石頭楔形切割的外表來看,可推斷是為了興建下水道而放在博士大宅後方的眾多石頭之一。
也就是說,從當晚深夜開始,直至早上輾斃事件的這段時間內,有人曾經把石頭從博士大宅搬運到事發現場。如果是這樣,地上應該留下那人的足印。在當晚的深夜,微雨已經停下,因此足印應該不會被沖走。然而,就如聰明的黑田氏調查所得,除了當天在場的人士以外,足印就只剩下那雙「兇手的足印」。所以搬運石頭的人就只可能是「兇手」自己。我得出這奇怪結論後,苦思多時仍然想不通為何「兇手」要搬運那石頭。然而,當我想到那極其巧妙的把戲時,我實在大吃一驚。
抱著人走路的足印跟抱著石頭走路的足印其實相當相似,相似得足以瞞過幹練的警探。我察覺的就是這個讓人驚訝的把戲。那個想陷害博士為兇手的人大概穿上了博士的皮鞋,沒抱起夫人,卻抱起一塊石頭,在通往鐵路的路上留下足印。除了這想法以外,我實在想不到其他解釋。但假若足印是那可惡的把戲製造者留下,那麼被輾斃的當事人,亦即是夫人又怎樣不留下足印來到鐵路?根據以上的推論,很遺憾結論只有一個,就是博士夫人自己就是那詛咒自己丈夫的惡魔。我可以想象到一個恐怖的犯罪天才,因為妒忌而發狂,而且還患上了肺結核 ― ― 不,倒不如說是頭腦出了明顯問題好了 ― ― 在黑暗中患上不治之症的女人。完全黑暗,完全陰鬱。在黑暗和陰鬱中,目露凶光、面色蒼白的這個女人實現了數十天、數百天以來的想法。為此,我禁不住不寒而慄。
先不說這個,第二個疑問是為何足印沒走回博士的大宅。如果單純想,由於是她自己穿上的皮鞋鞋印,沒走回大宅也是理所當然。但是,我認為必須再仔細想得更深入一些。博士夫人這樣的犯罪天才,怎會忘記在走回博士大宅的路上印上足印?假若PL公司的收據並沒有偶然從火車的窗口掉下,這就是事件中唯一一個因為大意粗疏而留下的線索。
能夠解釋這疑問的鑰匙正是作為第三疑點的狗足印。當我把狗足印和博士夫人唯一的疏忽聯繫起來時,我禁不住微笑起來。我想夫人原先的計劃應該是穿上博士的皮鞋走到鐵路後再走回大宅。然後經由另一條不會留下足印的道路再次走往鐵路。但是可笑的是,事情在這時受到了阻滯,所說的是夫人的愛犬約翰 ― ― 約翰這名字是我今天從博士家傭人打聽回來的。― ― 牠敏銳地留意到夫人的異動,大聲吠叫起來。夫人恐怕家人被狗吠聲吵醒發現自己,所以知道決不能猶豫。就算沒弄醒家人,要是引來附近狗隻也是同樣麻煩。夫人於是在情急之下,反而借用了這個不利的環境,一方面令約翰離開,同時也完成了自己的計劃。
根據我的調查所得,約翰這頭狗已經被調教得經常為主人叼東西。牠多半已經習慣在跟主人同行時被命令帶物品回大宅,而約翰亦總會把帶回來的物品放在內廳。訪問博士大宅時,我還發現一件事,就是若要從大宅的後門走到內廳的簷廊,就必須穿過圍著內園的欄柵中的一道木門。而木門就像西式房間的門一樣裝有彈簧,只能往裡面方向才能打開。
博士夫人巧妙地利用了這兩點。熟悉犬隻的人在這情況下都不會只用說話來驅趕,他們知道假若給犬隻一些任務,例如把木塊拋到遠方,命令犬隻把它拾回來,牠們必定照著吩咐去做,於是夫人利用這動物的心理,把皮鞋交給約翰,然後命令牠回去。夫人期望約翰把皮鞋放在內廳下的簷廊一旁以後 ―― 因為當時簷廊上的擋雨木板多半已經封上,所以約翰應該無法跟往常一樣地經那裡穿過去 ―― 亦不能推開向內開啟的木門,於是便不會再次走回自己的身邊。
以上所說關於皮鞋足印沒有回到大宅、狗腳印和博士夫人是犯罪天才等事情都只不過是我個人的猜測,恐怕也會受人質疑過度穿鑿臆測。但是關於皮鞋足印沒有回到大宅這回事,無論是夫人的疏忽,還是狗腳印打從開始就是處置皮鞋的計劃一部份,都無損我認為這是「夫人罪行」的想法。
這裡還有一個疑問。就是一頭狗又怎能一次叼走一雙,亦即兩只皮鞋呢?能夠解答這疑問的,就是我先前提及的兩件證物當中,那件我尚未作出說明的「作為證物被當局保管的博士皮鞋的鞋帶」。這個我也花了不少心力去調查,根據先前提及的傭人○○氏的記憶,那雙皮鞋被拿走的時候,鞋與鞋之間的鞋帶就像被劇場的鞋履保管員弄過一樣綁在一起。我也不知黑田刑警是否留意到這點。是不是因為找到了想找的東西,所以高興得沖昏頭腦,還是因為疏忽所以才沒留意到?假設他不是沒有留意到,那麼又是否因為已經想到一個讓自己信服的理由解釋為何鞋帶會被綁在一起,然後隱蔽在簷廊的底下?假若不是這樣,黑田就沒有道理得出他的結論來。
如此恐怖的怨女,服下原先準備好的毒藥,橫臥鐵路之上,想像丈夫從名氣的頂峰被人拉到給人排斥的深谷之中,在地獄裡呻吟。然後,她面泛喜悅的微笑,等候急行列車的車輪撞過來。至於藥物的容器,我也不太清楚。好奇心重的讀者們,假若你們專心到附近找,恐怕在水田的泥土當中會有甚麼發現。
至於夫人懷中的遺書,到現在我還未曾提及。其實不用多說,也知道應該跟足印和其他東西一樣,是夫人掐造出來的偽證。因為沒有看見那封遺書,所以只是我單純的推測。但假若拜託筆跡鑑定專家,相信必定能夠確定那是夫人模仿自己的筆跡,而當中所寫的說話,其實也都是真心實話。其他的細處,我就不一一反駁了。通過以上的陳述,相信各位讀者自然心中有數。
最後就是夫人自殺的理由,就如各位讀者所想像般其實是極其簡單。我從博士的傭人○○氏那裡得知,就如遺書所寫,夫人確實是個患上嚴重肺結核的病人。但這並不是夫人自殺的原因。夫人她確實有些貪心,希望單靠一死,就能達到厭世的自殺和愛的復仇兩個目的。
這就是我所有的陳述。現在只希望預審法官○○氏能盡早傳召我。
在前天那間餐廳的同一餐桌旁,左右田和松村相對而坐。
「你現在已經一躍而成為知名人士了!」
松村用讚美朋友的語調說。
「我也很高興能為學術界略盡綿力。假若將來富田博士在全球學術界中能發表一部驚世之作,到那時,我請求他在作者署名的地方上加上左右田五郎共著的金色字樣,不知他是否會答應?」
左右田說著,像梳子一樣把手指插進毛茸茸的長髮當中。
「但是,真的沒想到你原來是個如此優秀的偵探。」
「請你把偵探這詞語改成愛空想的人好了。事實上,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的空想的能力已經到達怎樣的程度。舉例說,若果那個嫌疑犯並不是我所崇拜的資深學者,可能我也會把富田博士空想成那個殺害夫人的犯人。即使是我自己所提供的最為有力的證據,也許都會一個接一個地去否定。我羅列出來看似真實的證據,假若仔細去想,也不是確切肯定,而是充斥著還有別個可能性的曖昧不清。唯一確實的證據就只有那張 P L 公司的收據。不過就算是這證據,舉例如說,假若它不是在問題的石頭下面拾獲,而是在石頭旁邊拾到,你看又會如何?」
左右田望著滿臉疑惑的對方,意味深長地冷冷一笑。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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