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貓】第二章（五） 夏目漱石
(如果這是你首次進入這網誌，請從故事的第一部分看起。)
【我是貓】第一章【我是貓】第二章（一）
作品︰ 【我是貓】第二章（五）
作者︰ 夏目漱石
翻譯︰ 小說熊 （日本小說翻譯室）
原文︰ 青空文庫【吾輩は猫である】
此刻如果我還去黏著主人坐在他大腿上，就等如為自己找霉氣。於是我靜靜地繞過庭園，爬上書房的檐廊，從障子間的縫隙偷看主人，發現主人揭開愛比克泰德（譯者按︰古羅馬哲學家）的書在讀。
假若他仍能跟往常一樣把書讀得明白當然蠻厲害。不過還不到五六分鐘，他就已經把書摔到桌上。我早知道他多半會這樣，這時我看見他拿出日記簿來，記下以下的事情。
我和寒月到根津、上野、池之端、神田一帶散步。在池之端的待合茶屋前，看見一名藝妓穿著「裾模樣」的春裝在玩板羽球。雖然穿得美麗，但樣貌卻是奇醜，跟我家的貓可是有點相像。
要說明她有多醜，大可不必拿我做例。假如我去「喜多床」刮刮面毛，我跟人類的容貌其實沒有多大差別。人類自戀至此實在讓人困惱。
我們拐過「寶丹」街角，看見另一名藝妓走過來。她的身形纖巧、肩膀下垂得恰到好處，淡紫色的衣服穿戴顯出她的優雅大方。她露出雪白的牙齒邊笑邊說︰「源哥哥，昨晚都怪我太忙了。」但她的嗓音猶如流浪漢一樣沙啞，難得的風姿一下子扣去大半分數，於是我也懶去轉身看那源哥哥究竟是甚麼人，雙手插袋一直走向御成道。這時，總覺寒月有些魂不守舍。
世上沒有比人類心理更難理解的東西。主人的心情現在是憤怒難以平伏、還是希望在古代哲人的遺作中尋找安慰，我半點都不能了解。他是在冷眼嘲笑凡塵，還是渴望打滾於紅塵，是為人間的無聊事而憤憤難平，還是超然於世間種種物事，這些都是叫我莫無頭緒的事情。
貓兒去到哪裡都是單純的動物。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憤怒時候拚命憤怒，哭泣時候盡情哭泣。我們絕對不會幹寫日記這種無聊事，因為根本沒有必要。
像主人這樣表裡不一的人或許有必要寫日記來把自己不能呈現於世的真面目在無人的暗角中顯露。至於我們貓族，因為行住坐臥、大小二便就是我們的真實日記，根本沒必要用這麻煩手段來紀錄真實自己。假若有空寫日記，倒不如到檐廊睡覺。
我們在神田某料亭吃晚餐。我喝了兩三杯久違的「正宗」，發覺今早胃的狀況好了很多。我認為假如胃不好，最好還是在晚上喝些酒。無論別人們怎麼說，高峰淀粉酶就是幫不上忙，沒有功效就是沒有功效。
主人向高峰淀粉酶胡亂攻擊一番，猶如在跟自己吵架一樣。他今早大發雷霆的原因這時就如狐狸尾巴一樣露出端倪。也許人類寫日記的本質就在這裡。
之前因為○○跟我說不吃早飯對胃有益，所以我有兩三天沒吃早飯，結果弄得肚子咕咕作響，全無功效。
△△忠告我不要吃漬物。依他所言，漬物是胃病之源。有說法說只要不吃漬物就能令病源乾涸，胃病自然會痊癒。在以後一個星期，我再沒有碰過漬物，但卻仍然沒有功效，所以最近我又再次吃漬物了。
我也問過××，他說只有按摩腹部才有用，所說的不是普通按摩，而是「皆川流」的古法按摩。只要按一兩次，多數的胃病都能根治。安井息軒（譯者按︰江戶時期的儒學家）也很喜歡這種按摩法。聽說如坂本龍馬般的豪傑也不時接受這種治療，因此我立即往「上根岸」去試試。不過他們說假如不按骨，病就不會好，又說若果不把臟腑的位置暫時移轉就不能把病根治，於是我接受了一種非常殘酷的按摩法。做完以後身體猶如患上昏睡症一樣，試一次就已經受不了，決定從此不去了。
A說要吃流質食物。從那時開始，我試著整天只喝牛奶，結果弄得肚子作響，猶如鬧洪水一樣令我徹夜難眠。
B說用腹式呼吸來運動內臟，胃的功能自然就會好轉過來，叫我務必跟著去做。我練習過一陣子，卻總是覺得肚裡不舒服。而且有時想要專心練習，不過才練習了五六分鐘，就忘記了自己正在練習。即使沒有忘記，卻因為一直留意橫膈膜，弄得書也讀不成，文章也寫不了。美學家迷亭看見我的模樣，取笑我又不是快要臨盆，叫我不要繼續，自此以後，我亦沒有再次練習。
C老師說吃蕎麥有效，我立即輪流吃著蕎麥湯麵和冷麵，雖然吃了卻依然沒有功效。我這些年來為了醫治胃病，一直試盡各式方法，可惜始終不行，反而昨天跟寒月喝了三瓶「正宗」卻是出奇受用。我決定從此每晚都喝它兩三瓶。
我看這也不是主人能堅持的事情。主人的心意就跟我的瞳孔一樣時刻變化，是個做甚麼都不能堅持的男人。主人對於日記提及的胃病如此憂心，表面上卻硬撐，真好笑。
就如上次，某友人說有學者來探訪他，提及有學說稱所有疾病都是因為祖先或自己所犯的罪孽所致，主人為此跟他爭辯。但是可能因為這學說條理清晰，以主人的頭腦和學問根本無從反駁。但因自己正受胃病之苦，所以總得為自己的顏面來爭辯。
「你這學說挺有意思。不過聽說卡萊爾（譯者按︰十九世紀英國著名作家）好像也有胃病。」主人就像說因為卡萊爾有胃病，自己有胃病也算是個榮譽，他荒謬地回應。
友人於是說︰「即使卡萊爾有胃病，也不等同說有胃病的人都能成為卡萊爾。」一廂情願的主人一時無言以對。主人雖然如此貪慕虛榮，但可以選擇的話，他還是覺得不要患上胃病比較好，所以決定今晚開始喝酒，這事情也是有點滑稽。再回想主人今天早上吃那麼多年糕，或許與昨夜跟寒月豪飲「正宗」有關係。而我這時也有點想吃年糕。
第五部份完
快速連結
【我是貓】第二章（一）
【我是貓】第二章（二）
【我是貓】第二章（三）
【我是貓】第二章（四）
【我是貓】第二章（五）
【我是貓】第二章（六）
【我是貓】第二章（七）
【我是貓】第二章（八）
【我是貓】第二章（九）
【我是貓】第二章（十）
【我是貓】第二章（十一）
【我是貓】第二章（十二）
【我是貓】第二章（十三）
【我是貓】第二章（十四）
【我是貓】第二章（十五）
夏目漱石 其他作品
日本小說翻譯室 文章目錄
日本小說翻譯室 Facebook 專頁